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袭家大院院落之一 |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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袭家大院古建房顶 |
□ 大众报记者 卢 昱
通讯员 朱恒彬
花气袭人、鹊声穿树的时节,驱车前往章丘普集镇杨官庄。在村北首的东西大街上,赫然屹立着一座二层小楼,楼东是一座古色古香的门楼,东西两侧墙壁上各嵌有四个拴马桩。走进门内,小巧却不失精致的影壁墙迎面而来,黄土过道上的鹅卵石偶有跳出。
三进四出,东拐西转,才知这门里关着五座相连院落。各院落沿南北中轴线成东西对称分布,厅房坐落在中轴线上,两侧为厢房,是组合四合院式建筑。所有院落为方青砖铺地,门、厅、柱、壁上精刻的竹兰梅菊或飞鸟走兽随处可见。
院落里的长方形木架上爬满苍虬的葡萄枝条,光影斑驳;进屋的台阶上次第摆着怒放的山茶、海棠,花红叶绿。大块青石做基、青砖到顶的老房,尚有人居住,屋内窗明几净。古旧中不显颓废,春光里别有风骨,这便是让人流连的袭家大院。
龙衣加身姓氏改
“袭家大院”以其主人的姓氏命名,而《百家姓》中却没有“袭”字姓。据袭家大院二进院落的主人袭建华介绍,在西北方3里地外的“老庄”袭家庄有座古关帝庙,庙内有一口铁铸钟,钟身镌刻的捐资者姓氏皆为“习”,袭家祖坟碑刻上也以“习”为姓。袭姓祖先初为“习”,那何时何故,由“习”易“袭”了呢?
“这还得从俺八世祖袭勖说起。”据袭建华介绍,袭勖少年家贫,为人牧牛,天资聪慧的他挂书牛角之上,经史百家、诗文小说,无所不通。30岁考取济南府学生员,但一生科场失意,直到60岁时才出任威县(今河北威县)教谕。
人生际遇和诗文理念上的志同道合,使袭勖与李攀龙结为挚友。在李攀龙辞去陕西按察司提学副使一职,家居济南白雪楼后,袭勖常骑着小毛驴来往于袭家庄与济南府的古道上,在白雪楼中与李攀龙谈文论诗,互赠诗作。袭勖曾在诗中如此描述自己的生活环境:“瓜田十亩济城东,云外青山小院通。流水桃花迷处所,几家春树暮烟中。”
仕途上虽没有大红大紫,但袭勖一生置身教育,门下很多学生在京师为官。为谢师恩,学生们常请老师进京小住。相传,袭勖在京城暂住时,恰逢有外国使者向朝廷递上国书,满朝文武竟无一人识得“蝌蚪文”,皇帝震怒。他的学生退朝后向老师请教此事,袭勖微微一笑,说:“这是《黑曼书》,要解不难,需用黑狗熬油,在夜深时备下大瓮,把我扣在里面,点上狗油灯,用细纱罩住,我便可以抄出。”
果真,袭勖将外文国书翻译出来。满朝震惊,皇帝大喜,传旨召见袭勖。谁知,被召见之日,袭勖突发疾病,高烧昏迷。皇帝便亲往下榻探视,见他正在熟睡,未加惊动,环顾屋内,摆设简单,除了琳琅书籍,别无长物,床上被褥简朴单薄。皇帝念他岁数大,怕他受风寒,遂将自己的龙袍披在袭勖身上。袭勖醒后受宠若惊,在上书谢恩时将“习”字易为龙衣之“袭”。皇帝觉得这位老先生“挺有意思”,便顺水推舟,将“袭”字赐封于他为姓。
据袭氏后人考证,以“习”易“袭”的年代,确实与袭勖生卒年代相去不远,但袭勖一生中修建家祠,梳理谱牒,还亲自撰写序引,对改姓这一大变故,却只字未提。袭勖为何避而不谈改姓之事,其中是否有苦衷,便成了千古之谜,等待后人猜破。
青砖缝里垫铜钱
姓氏虽改,但眼光超前的袭勖心知家族总会有兴衰起伏,也意识到“族规”是一个家族的定海神针,所以在他所修的家谱中写道“春秋之祭当然无闻,其报本之意何在哉”。在嘉靖二十五年(公元1546年)九月初六,袭勖用白纸黑字立下了春秋之祭的“行会条约”,规定了祭祀祖先的贡品、过程等详细内容,最后一条写道:“圣谕族约内事理,不许分外生事,欺凌乡里、游惰失业,违者绝之,生不与祭,死不许入墓。”
这些“祖训”为袭家的家风开启了新的时代,几世积淀,传至17世袭肇运时,袭家已是小康之家。袭肇运自幼才智过人,好读书,熟背经史子集,但与袭勖有着相似的命运——售与帝王家时,屡遭碰壁。
科场失意,于是转投商场。袭肇运与大哥袭肇远一起,在周村开设毡帽铺,因做工精巧、耐用,很快销路大开,由此挖到人生第一桶金。袭氏兄弟发财后,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兴建豪宅,袭家大院就此诞生。
“这大院顺着北面白云山的山脊线修建。袭肇运弟兄俩本来住在袭家庄,看到这块地的风水好,就买了别人的旧房,重新翻盖,袭家自此落根杨官庄。”袭建华介绍道,建造大院时,各种建筑材料都很讲究。为确保建筑质量,袭家雇用精巧石匠在白云山上开凿坚韧度高的砂石,并用錾子加工成统一尺寸的方正料石;建筑所用青砖、青瓦都是袭家定制模具,找上等窑厂做坯烧制而成。
房梁的木材是精心挑选的上等榆木,蕴含“余粱(粮)”之意。为防止墙缝开裂,所用石灰经三次筛滤制成,并加黏米汁调和。据袭建华介绍,袭家大院自开工到竣工历经十年之久,正是高标准的建造要求,才使这处庄园“青春”常驻。
而今漫步在袭家大院,房屋青石基之间的缝隙虽历经200余年风雨侵蚀,如今只让出钢笔尖大小的空间。在某些青砖墙之间,还偶见铜钱。“当初为了找平砖头之间的缝隙,便塞上铜钱垫一下。”袭建华说,为此袭肇运还吃了官司。有嫉妒他的人以亵渎铜钱之名,将他告上了官衙。对薄公堂的袭肇运据理力争,反问一句“我盖房不用钱用什么?”结果,告状者反而以“诬告良民”为由,被打了二十大板。此事一时成为村里趣谈。
逢年晒银疏义财
袭家兄弟虽居深宅大院,被人诬告时据理力争,却并非不顾人间疾苦、仗势欺人的大财主。兄弟二人富而不霸、仗义疏财的故事,至今仍在当地流传。
据袭建华介绍,袭氏兄弟出资修建龙泉寺山门、老庄家祠,平时看到乡邻争斗,绝不视而不见。同治年间,章丘遭遇一场大瘟疫,男女老幼因此丧命的很多,而生命垂危的更是数不胜数,袭肇运担心传染日渐严重,便四处求医,不惜花重金,请来良医坐诊,医治病人。
在杨官庄的百姓口碑中,袭家两兄弟的传说不止于此。据说,每年麦收时节,贫苦人家忙着在田里捡麦穗。袭肇运便留出十几亩麦地,故意宣称长势不好,不让家人收割,让穷苦的乡亲们去捡。
每逢过年,袭肇运就命下人把一筐筐的银子抬到大院门前的大街上晾晒。他对外人说,家的银子太多了,怕长毛,所以得晒晒。这些银子无人看守,一些穷得过不了年的老百姓,便来取上一锭银子。穷人们明白,这是袭肇运送给他们过年的,为维护他们的自尊,才故意说是晒银子。百姓非常感激他,只拿够过年用的银两,从不会有人贪财多拿。太阳下山时,剩余的银子被抬回袭家大院,筐里的银子几乎不见少。
袭家大院成筐的银子没有留存多久,袭肇运孙辈时,烟土烟枪纵横中国,袭肇运的孙子们沾染了吸食鸦片的恶习。袭勖当年的训诫也应验了,在袭家大院东面不远处的袭家祠堂里,曾有吃喝嫖赌的“袭落子”在族长的号令中,被石灰迷住双眼,乱棍下被活活打死,最后草草埋于荒地中,没能入得袭家坟地。
严苛的家法没能抵挡住袭家的衰败。袭家大院的五个院落,除最后一个是粮仓外,前四个分别分给袭肇运的四个儿子。随着家道中落,除袭肇运长子之后一直住在第二进院落,其他院落都已易主。
来源: 大众日报